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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讯员戴小岩
匆促的岁月有如流水,总会裹挟去很多记忆,但也总会在不期然间,以某种特殊的方式席卷而来,冲开你思绪的闸门。临近退休,开始思考培养自己的兴趣,调整节奏,在追逐欲望和知足常乐间,找到一种平衡。翻开相册,发现一件有趣事,我留存母校的痕迹都和文艺相切。年六一国际儿童节,江山第一幼儿园演出“丰收节”合影,我是在旁边看热闹,因凑数被摄影师拉进去的;年六一国际儿童节,江山县城西小学(江山实验学校)文艺队《都有一颗红亮的心》,我是在旁边拉二胡伴奏,因场景需要被摄影师拍进去的;年6月江山中学文艺宣传队的合影,这一张是真的。
说来话长,进入江中文宣队纯属偶然。七十年代初期在江山中学读初中,周五下午劳动课,我和同桌负责清洗全组的桌椅。在小操场的水井旁,周晖影老师说:国庆节,班里的节目,要向校文宣队提供曲谱,能不能试试刻蜡纸。刻钢板,我不行。我看你的字体蛮好的,刻出来看看。周老师总是用捧哏的方式,鼓励学生去做事情的。说着便将一块旧钢板、一枝铁笔、二张蜡纸塞到我手里。
年处于文革的动乱时期,父亲因站错队被扣上帽子打倒,经过一段时间“思想改造”,被认为是可以“教育好的人”,属于“人民内部矛盾”,月发35元生活费然后去山区塘源口公社下青石战备仓库管工地。工地上的进出材料、劳动力的出勤登记、劳动简报等资料都是手工刻写的。山区没电,煤油、蜡烛、电池限量配给,因此许多工作都赶白天完成。由于当时班车只通张村公社,下车还需要步行15里的山路,70年暑假我也到了下青石工地,做完作业除了抓知了、在水潭里来几下“狗刨式”尽情的玩耍,便参加社会生活,也和钢板、铁笔、蜡纸这“三兄弟”结下了不解之缘。刻钢板,听起来简单,但是个技术活,第一次笨拙地握起铁笔,像刚拿笔的孩子一样写不出工整的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刻好十几行,握笔的中指却觉得疼痛了。用纸板、图钉将蜡纸固定在桌子上,垫上毛边纸却刻不出来字。用废弃的蜡纸,经过多次练习,我才逐渐掌握了刻字的简单要领,蜡纸对准钢板的螺纹,铁笔用力均匀。半月之后,也能印一些领料单之类的作品了。
记得又刻了一张歌曲和一张群口词之后,在高中语文组见到了李端贞老师。经过短暂的交谈,李老师让我刻《洗衣歌》。新华书店发行的《战地新歌》上没有此曲子,我父亲通过关系,弄到《文艺节目》杂志。当时县图书馆规定外部借书证二小时,内部专业人员可借阅一天,我请了一天假在家刻谱。我的姑夫是上海人民艺术团的话剧演员、姑妈是上海越剧团的演员,考虑到今后的生计,父亲让他俩培养我的艺术细胞。年的寒假,我在上海住了两个月。他们分别带我去排练场,看年轻的演员练功;晚上又到大光明剧院、大舞台剧院看演出。戏看多了,上海样板戏《海港》、《龙江颂》、《智取威虎山》的台词,我基本上都会背,特别是《奇袭白虎团》中群众演员的表演动作,我也基本能模仿下来。当时我个矮小,只有厘米(高中毕业时也只有厘米),他们为我编排诗朗诵《安哥拉的小战士》(发表在上海《朝霞》杂志上的作品);因为乡下人熟悉农村生活,他们为我编排了小品《钓鱼》还为我编排了小品《澡堂见闻》。我就天天练习,等待剧团表演艺术班学员招生消息。由于相关手续不全,转不了户粮关系,我失去了当少年演员的梦想。回江山后,我开始学二胡,因此也非常想进宣传队锻炼一下,借交蜡纸的机会,我问李老师能否参加宣传队。不行,李老师一口拒绝,宣传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进的,你只限于帮助刻钢板,不参加宣传队的任何活动。
语文老师病休,李端贞老师来上课,班里组织朗诵比赛,同学们踊跃参加,我从学校编印《阅读》书中选取《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一文,站在座位上念了一遍。很意外,下午活动课,李老师带我到大礼堂宣传队活动室,让张川山同学辅导朗诵。第二天,川山中途有事,委托冯丽霞同学辅导。在初中组的普通话比赛中,因部队子弟属于外地人,评委商定川山、丽霞同学代表班级比赛不计名次,我的江山普通话从第三名替补为第一名。同时,我书写的一段《国际歌》歌词也获得初中组的毛笔书法第一名。从此,我便成了学校初中组每月一期大批判宣传栏和黑板报的抄写员。濮阳春、徐育才、何英豹、王梅芬、戴双娣、王朝林等老师,他们都没有怎么教过我,但他们无疑是愿意为学生付出的好老师。待他们定期将专栏编排好后,我便把李端贞、许惠民老师审阅过的稿子抄写上去。
年7月,初中毕业。那时读高中需层层推荐,父亲的工作单位勉强通过我的推荐。有一天晚上,我在院子里纳凉,凌晨时分,等到了上高中的推荐名额被县商业局革委会否决了的消息。年1月,上初中的通知书被父亲单位造反派头头扣留,我跑到江中传达室,在余其本老师的帮助下,查到录取的班次,直接找班主任老师,撒谎说通知书不慎遗失了。老师认识我,她儿子和我是小学的同班同学,经常在一起玩乐,同意进班,没有录取通知书不接纳报名学费。尽管造反派来干涉、阻止过,父亲被限制自由、母亲被暂停做家属工,强大的压力让我的文化课受到影响,特别是数学课成绩二次单元测试红灯,我倔强地赖在江中读书,熬过了第一学期。两年半后,读高中又遇上难题了,虽然是炎夏,我望着星空沮丧,心里冷极了。8月中旬的一天,在糖烟酒仓库参加洗酒坛劳动的我,接到通知说学校要迎接参观团,让我帮助出大批判宣传栏。一个礼拜后,学校的几位领导祝春和、祝日光、夏妙根、许惠民来到会议室,冯发高老师给我一个信封,“江山中学高中录取通知书”,学校以特长生的名义给予读书的机会。因害怕造反派干扰,增添不必要的麻烦,我在单位仓库安心劳动赚学费。还没开学,校文宣队便开始集训了,当我把江山中学文宣队改词配曲《妇女顶起半边天》蜡纸交给李老师时,他便发给我一把中胡,从此我便混进了文宣队乐队,每天早晨也能在排练室内练琴了。
为保证《一只菜盘》和《一只钱包》的演出质量,大合唱《向黄土丘陵进军》的朗诵就临时让我上台顶替川山同学。可我一句歌词都不会,合唱时就是张着嘴唇装样子。在大礼堂高低杠边,我和上台朗诵的女同学对朗诵词,被一位路过打开水的同学听到,他不知是排戏,怀疑我们谈情说爱,校团委因此暂缓了我的入团申请。文宣队中,候新明、陈肖强是校团委委员,他们对此大惑不解,不少同学们也对此幸灾乐祸。卢淑芳老师是校团委书记,她知道交谈的内容纯属台词后,指出“江山儿女多奇志,绣山、绣水、绣地球”,挺好,有机会可以绣。根据卢老师的建议,我草拟了“到农村去、到边疆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的申请书,经过候新明修改后,一起联名送给校团委。坏事变为好事,打那以后,我和班上同学的关系逐渐变得融洽起来。
年暑假,宣传队抽调部分同学参加江山县革委会安全用电宣传队下乡巡回演出,按节目定人,名单宣布后我便离队。不久,已经做小工的我,又临时接到召唤。为营造宣传氛围,我的任务是每到一地书写十条以上标语,毛立强同学负责红纸、墨汁和浆糊。买了几支排笔,找些旧报纸在家练习黑体字。三句半《安全用电就是好》要求用江山话表演,换了二人之后,李老师决定让我上阵。通过一个月的在农村演出,我既学会了敲锣,又展示了表演才艺,其中许多动作还都来自当初的小品。能上县人民大会堂、能上新安江演出,想起也是蛮开心的。年7月高中毕业后,经过候新明的努力,我俩在供电局任竹林师傅的带领下,背着扩音机抬着喇叭,继续进行下乡安全用电宣传。
高中的最后一个学期,提前离开了校文宣队。每当在县河顶附近,听见排练室传出熟悉的琴声,心里觉得空落极了,生活里好像一下少了许多东西,这里是我的另一个窝儿——精神的巢。离开了学校走上社会,当代课老师刻试卷、当粮站职工刻简报、当学生刻校刊。年10月,我调入县委宣传部工作,又在李老师的关爱中,延续着刻蜡纸的故事。
四十二年中,我搬家九次,放弃了许多东西,仍保存着《喜晒战备粮》、《妇女顶起半边天》、《洗衣歌》、《纳军鞋》曲谱的笔记本和《国际歌》歌词的大楷字帖。
附《纳军鞋》曲谱献给舞蹈队,献给队友们。
有一天晚上,我们在茅坂公社礼堂演出,电压不足灯光时隐时现,窗外雷电交加,化妆室漆黑一团,一位队员要换演出服装,让我站在帘子旁壮胆。她打开盒子让我吃点心,我一眼认出那是上海糕点,婉言谢绝。散场时她跑过来,拽着我的胳膊,塞上糕点。那时候,买糕点要粮票,所以很少能吃到,喜悦的成果不敢独享,约了二位好友一起品尝。信任的蓓蕾让我一直眷念着她的细节,她的线条,她的青春;酥脆的点心让我一直眷恋着她的细腻,她的圆润,她的芳香。年9月,到学校检查工作,故地重游,礼堂依旧,我站在台级上回味着昨夜的灯光,不经意中的一次关怀,结果幸福了一个夏天。
小店老板有三代祖传兰花,盛开时花瓣有五六十枝,撩下百元抱走一盆,分盆栽种,办公室和客厅各放一盆,奇怪的是它们每年只发一枝花蕊。年过半百,已过做梦的季节,花儿的幽香,一丝思念悄然漾起,心上的脚步可以消失,但温暖挥之不去。
作者简介:
戴小岩,男,年6月毕业于江山中学。曾任江山县文化局副局长、教育局党委委员,江山市教育工会主席,浙江省教育工会六届、七届、八届委员。